十
杜文丽说对了,郑开镰确实是个农民。也正因为他是个农民,他才了解农民,他才懂得如何制服农民。这些年桑泉村的农民有钱了,天天能吃肉了,可是200元钱在他们的眼里仍然不算是个小数目。数目就算不大,可挣起来却不容易,一间平房,一个月的房租也不过才200元。有人把200元嘎嘎响的票子塞在手里,他们还在市政府耗什么?这里又不管吃不管喝。
上访的人回来了,事情却没有过去,区里、镇里派来了联合调查组,非要把郑开镰签定“卖国条约”的问题搞清不可。
调查组进村之前,跟郑开镰打了招呼。郑开镰亲自到区里找到了李齐翔,两年前的镇党委书记如今已经是区长了。他直截了当地问李区长:“如果我没拿好处,没有一丁点儿经济问题,调查组有没有权利撤我的职?”
李区长说,那样的话,调查组不是没有权力,而是没有理由撤你的职。
郑开镰又问:“如果调查组也认为我签定的是‘卖国条约’,他们有没有权力撤消我们跟大都投资公司的合同?”
李区长说,调查组不是桑泉村的法人,他们不会干涉你们合法经营的。
有了李区长这两条,郑开镰心里有了底。回村以后,他立刻吩咐陈宝瑞为调查组安排吃住,配合调查组的工作,给调查组提供一切方便。然后,他便埋起头干起了自己的事情。
这是一个暖洋洋的春天,阳光很好,护城河边的树木又绿了。还有风,轻轻的,带着护城河被污染的臭味。但是,郑开镰却觉得这臭味并不讨厌,甚至还让他有点儿兴奋。陈宝瑞去接待调查组了,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跟何小飞。有点儿静,有点儿舒舒服服的不自在,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冲动,有点儿梦幻般的轻松。
他坐在办公桌旁看文件,最近事情多,上边发下来的文件积累了一大摞,他得抓紧时间看。何小飞坐在电脑旁边整理着文件,不时地抛过来一两句少油没盐的话跟他说着什么,他也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,漫不经心。漫不经心是一种境界,是一种参禅般地放松,是一种非常熨贴、非常温馨的体验,难得。
“郑书记,您这儿写错了吧?不是桑泉公寓吗,怎么又桑泉花园了?”
“就是桑泉花园,没错。”
“大叔,您这标点符号可都不对。”
“你给我改过来不就行了吗?”
“狗日的……郑书记,您怎么在文件里也写脏话?”
“啊,对不起,你帮我删掉吧。年轻时落下的毛病,到老也改不过来了。”
“您别总说老了老了的,您不老。您没听说吗?四十岁的男人是精品,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,您正好在精品与极品之间。”
“算了吧,我都快成废品了,我老婆就总说我是废品。”
“大叔,你知道现在幸福男人的四条标准是什么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远方有个思念的,办公室有个好看的,身边有个撒贱的,家里有个做饭的。您占几条?”
“一条也不占。”
郑开镰被何小飞絮叨得无心再看文件了,伸了个懒腰,站起身来。
“大哥,你这话可就没良心了,难道你办公室没有个好看的吗?我是丑八怪吗?”
郑开镰浑身有点儿较劲儿,说不清哪儿不舒服,硬梆梆地像绷住了筋。
何小飞也离开键盘,转过身来看着他。
郑开镰觉得何小飞的那双眼睛有点儿异样,顺口说:“你一会儿叫我郑书记,一会儿叫我大叔,又一会儿叫我大哥,你到底叫我什么?”
何小飞调皮地眨着那双异样的眼睛:“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呢?”
郑开镰努力镇静着自己:“随便吧。”
何小飞的腔调倒越来越随便了:“还是叫大叔吧……对了,您不是喜欢孩子吗?要不我叫您爸爸?不……我不想当女儿……还是叫哥吧,行吗?哥……”
“什么都别叫了,叫得人骨酥肉麻的。”
“真没出息。”
“你就调皮吧,早晚我得毁在你手里。”
“至于的吗?我可没勾引你。”
“就你这浪劲儿,二八的老爷们也扛不住。”
“你呢?”
“我……还绷得住……”
何小飞突然跳起身来,搂住了郑开镰的脖子:“别绷着了,哥……”
郑开镰并没有慌,一个真正的男人事到临头是不会惊惶无主的。他很沉着地捧起何小飞的脸:“我就喜欢你这小嘴儿吧吧地叫我,梆子似的。”
何小飞依然调皮地说:“你不是骨酥肉麻吗?”
郑开镰说:“我这会儿就想骨酥肉麻,叫吧。”
“叫你什么?”
“想叫什么你就叫什么吧。”
“我叫了……闭上眼睛……听着,我要叫了……老公……”
郑开镰抱紧了何小飞,何小飞扬起脸等待着,郑开镰把嘴唇压下去。正在这时候,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……